評《香水》( Perfume: The Story of a Murderer )－Divergence

聽說《香水》要拍成電影的時候，我就開始期待了。

我的記性不算挺好的，可是這本3.4年前僅看過一遍的小說，到今天都還能讓我記得七八成的內容，就可以知道這本書的故事性有多高。

故事性高的小說拍成電影自然很難差到哪裡，可是貫穿整部電影的旁白還是讓我有點失望。這好像變成「改編自文學的電影」很難跳脫的框架，或者說是不知道該不該跨越的藩籬。

的確，電影的旁白道出所有無法用影像呈現的文字，這是一種可以最接近原著的形式，可是如果要所有的文字都一字不漏的點出，那看小說不是更快？

而且旁白同時也阻絕了電影發揮的空間和情緒的流動。

小說中，對葛奴乙的情緒的描繪並不是最多，其實算是少的了( 雖然說以他社會化的程度，他的情緒應該是沒那麼複雜的 )，大多是以第三人稱敘述葛奴乙的特異和他眼中這個氣味的世界。

我個人的看法是，他的情緒應該是電影最能發揮的部分，就像達斯汀霍夫曼演活的那個香水店老闆一樣，葛奴乙應該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可是這個角色的人性被旁白有一下沒一下的穿插硬生生截斷了，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棋子，沒有生命沒有情感，只是遵照旁白的指令行動。

對我來說，畫面的呈現是否忠於原著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只要有那個味道就行了，點到即可。重要的在於有沒有把那些在文字背後的的東西傳達出來。基本上，這部電影幾乎把所有的情節都拍出來了，可是他少數刪除的幾個情節忽略了幾個關鍵點，誤傳了一些訊息，好幾幕都失去了原來應該傳達出來的情緒。

講一下我對這本書的解讀好了，故事的發展是這樣的：

葛奴乙在魚市出生，一出生就被丟棄，從小因為莫名的原因而被排擠，電影把原因拍成是因為他的行為特異，他的嗅覺異常靈敏，對氣味的辨別有過人天賦，長大後第一次聞到處女香，後來到香水店工作，學習製造香水的技能，幫老闆寫下100種香水的秘方後，拿到學徒證明離開巴黎，當晚香水店老闆掛掉，一出巴黎他就受不了人類身上的臭味而遠離人煙 (這個部分我忘了原因)，在沒有氣味的山洞裡住了許久……。

有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味道而非常震驚，甚至是悲傷的，從有意識以來，他就一直展現著對氣味的執著和天賦，「人的身上都有氣味」對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實，但他到這個時候居然發現自己的與眾不同，也才知道為什麼旁人對他另眼看待。

可是電影把這一幕拍得很死，一點情緒都沒有。之後他被回到有人煙的地方被一個貴族撿到，開始學習一般人的社交禮儀，然後聞到了比之前聞過濃烈數倍的處女香，也就是最後一個被謀害的少女身上的味道，知道這種香味之後，他決定無論如何要保存這種香味，然後開始學習提煉處女香的方法。

接下來的部分是電影沒拍到的部份，也是我覺得還滿好笑的橋段。首先他從一堆奇怪的東西(貓屎、鼻涕、cheese等等)混合出一種接近人類身上的氣味，成功之後他把這種「香水」滴在身上，然後走上大街，結果發現當他跟別人打招呼的時候得到的是友善的回禮，而非以往的奇怪的眼神及回應。

接著他開始嘗試做出不同的人的氣味，有的香水讓路上所有的人對他微笑示好，有的香水讓他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總之他在這個實驗中過足了癮，讓他知道原來別人對他的態度可以透過氣味來控制。成功習得這個方法之後，他連續謀殺了26個少女，提煉出一瓶無與倫比的香水。

最後是行刑的那一幕，也是一部份人覺得太誇張的敗筆的這一幕。他只是滴了一滴香水在自己的身上就讓所有人認為他是無辜的，甚至瘋狂不顧禮教在刑場雜交。看著這一幕的葛奴乙只覺得荒謬、不堪，面對這個愛戴著自己的瘋狂的人們，心中一陣噁心煩悶，接著就昏倒了。

醒來之後，看著被他謀殺的少女的父親殷切地望著他，要他當他的兒子。他的忍耐到了極限。他的人生被氣味左右，而今，這個世界可以由他主宰，這樣的荒謬居然只是因為香味！但是這個香味並不是自己的，他畢竟還是沒有屬於自己的氣味。最後他回到巴黎，在遊民的面前把一整罐足以顛倒世界的香水倒在身上，享受被眾人擁戴的光輝。

一般人是以五感來認識這個世界的，視覺為主，聽覺觸覺嗅覺味覺為輔。因此，也可以說一個五官健全的人首先是通過畫面來認識這個世界的。

但是在這個故事裡，因為擁有異常發達的嗅覺，葛奴乙的世界是建立在氣味上的，他探索這個世界的方式就是「聞」，他認識事物的方式，不是先看它的形狀、大小、顏色，而是先聞味道，記住它氣味，然後才是它的外觀、觸感和味道。也因此他對氣味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

葛奴乙的另一個特徵是「他是一個沒有氣味的人」。電影裡偏重於前者而忽略了這一點的重要性，是我覺得最可惜的部分。因為不強調「沒有氣味」這件事對葛奴乙的影響，就不能完全理解他在情緒上的起伏了。

「沒有氣味」的前提建立在「每個人、每樣事物都是『有氣味』的。」一般人感知(sense)事物的方式首先是通過視覺，其次是聽覺，再來才是嗅覺和觸覺，因此在沒辦法依靠視覺和聽覺的情況下，就只能靠嗅覺來感知環境了。

如果以上前提成立，在視覺和聽覺不管用的情況下，如果我們還能感知到一個事物的存在，儘管我們無法辨別事物的氣味，也沒有意識到我們用了自己的鼻子，必定還是依靠嗅覺。

人的視線有盲點，生活環境總是充滿至少20分貝以上的背景噪音，面對一個沒有氣味的人，自然很容易沒發現他的存在了。( 這一點同時解答了葛奴乙為什麼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連續謀殺26個少女。)

電影裡面沒有在一開始就點出「葛奴乙是個沒有氣味的人」的這件事是一大敗筆，因為沒點出這一點，接著就略過了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多少次因為沒有存在感而被人忽略，甚至怒罵厭惡。

書裡有放了部分篇幅描述這個部分，比如說在他剛在魚市被撿到，送到神父那邊，神父從一開始看到嬰兒的喜悅，到接近他之後莫名的反感.. 好幾次他在街上，被「突然發覺」他在身後的旁人怒目而視……。

簡單來說，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因為「沒有人知道的理由」被排斥，大家都知道他的與眾不同，但卻不知道差異在哪裡，只是很清楚的意識到葛奴乙是異類。

電影裡從行刑開始的這一段的異動只有一點點，雖然有人認為眾人集體歡騰雜交的這一幕是敗筆，呈現得太過誇張好笑 (我看到這一幕也不由自主地笑了。XD )但是我認為這一幕是必須要這麼誇張的，說實在，我反而最欣賞這一幕。就是因為一切荒唐地讓人不可置信，讓人發笑，才得以襯托出葛奴乙的不屑不耐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