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港是一個靠海的小鎮,小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東港..

東港有奶媽、奶爸、姊姊、哥哥、婉臻姊姊,更小的時候還有孟寧、孟瑾,還有隔壁開花店的哥哥姊姊;台北什麼都沒有,小莉也是小學五年級才開始養的。

小時候,我喜歡住在奶媽家,我想當奶媽家的小孩,我想姓鍾不想姓潘。我每次從南部回台北,應該說要離開奶媽家都會哭的要死要活,所以常常不想回東港,可是因為不能不回東港過年,所以每次都哭腫著眼回台北。

潘家在東港或許算是仕紳階級吧,聽說我曾祖父是小學校長,爺爺小時候還讀過日本人才能讀的小學,爺爺在國小當老師當到退休,所以到處都有人叫他老師;奶奶是媽祖廟誦經團團長,是帶頭念經的人。

雖然我不知道誦經團團長怎麼當的,不過奶奶可能也算有名吧。
話說回來,在這個騎機車30分鐘內就能越過邊界的小鎮,大概每個人都是名人吧。

過年的時候東港很熱鬧,三年一次的迎王祭更熱鬧,到處都是人。
小時候我很少出門,一直以為東港比台北還熱鬧..

我大概到國中才真正意識到首都和小鎮的差別。

東港的第一間麥當勞好像是我國中的時候才有,第一間7-11也差不多時間吧。
然後接著開了第一間屈臣氏,第一間Giordano,第一間咖啡廳,第一間網咖..
然後漸漸開始看到像台北西門町街頭的服飾店。

連三塊錢的豆漿和10塊錢的考饅頭早餐店都擴大規模,企業式經營。

一間間連鎖店佔據了這裡原有的面貌,
該死的資本主義跨國企業入侵這個自給自足的小鎮。

我在差不多時間內,慢慢內化了台北資本主義式的繁榮。

說不定是感情變調了,說不定是開關被關起來了,說不定是變理智了。
總之我不再像以前那樣賴著奶媽,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抗拒奶奶和爸爸那邊的親戚,
反正不過是虛應故事,不用太認真,隨便寒暄就好。


但是我還是會難過,只是讓我難過的不再是回台北,而是跟對這裡的感情告別。

奶媽和奶爸本來是做工的,外勞的引進加上身體的老化讓她們決定開了一間服飾店。
10年後,奶媽家開的店成了連鎖企業湧入的第一個犧牲者。

姊姊嫁到澎湖,夫家的雜貨店說不定幾年後就會走上相同的路。

三年前姊姊突然打電話給我,要我以後不要理婉臻姊姊,她說她很沒良心,硬是要分家分錢。奶媽給了她們不知道多少錢,她們就搬走了。

婉臻姊姊不是姊姊的堂妹嗎?大家感情不是很好嗎?
我沒有問,只聽到姊姊說她從以前就不喜歡婉臻姊姊。

哥哥剛畢業的時候曾經當過業務,後來公司好像倒了,哥哥就一直在家裡幫忙。
前年哥哥結婚了,對象竟然是住在台北的網友!網際網絡真是了不起,空間距離果然是縮短了!

前年夏天哥哥跟我說他之前有來台北找工作,好像是應徵什麼打字員的吧..
可是因為他一分鐘沒辦法打到30個字所以沒有被錄取。

去年年中哥哥跟我說他現在住在台北,已經找到工作了..
我問:「奶媽呢?」

哥哥說他有要奶媽一起搬過來,可是奶媽說她住不慣台北所以拒絕了。


奶媽一個人留在東港,姊姊在澎湖,哥哥在台北,婉臻姊姊不知道在哪。

我看著大型連鎖企業的入侵造成產業結構的改變;
看著都市化的進程讓使得人口結構老化,青壯年人口外流;
全球化資本主義讓自給自足不再可能,依賴觀光人口的經濟結構不得不發生。

心裡雖然明白這是資本主義結構下的必然結果,
但是面對這個我曾經視為故鄉的小鎮,我就是無法完全把理智與情感分離。

所以我選擇逃避——
逃避著不去面對結構轉變的犧牲者,逃避著不去面對瞭然於心的現實。
不知如何面對的變了的我選擇和他們說再見。


大年初一是奶媽的生日阿.. 不知道奶媽今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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