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ergence

三角洲（Delta）

柯諾‧穆恩德秋（Kornél undruczó）
2008︱Hungary/Germany Hungarian︱35mm︱92 min

★2008 坎城影展費比西影評人獎
★2008 匈牙利「金膠捲」獎、國際影評人獎

沉默的青年自遠方回到兒時的故鄉，故鄉位於湖泊區中的三角洲，河道宛如迷宮，植被蔓生，動態的水通常象徵著流動與開放，但這個被河水所環繞的三角洲卻被水所封閉，與世隔絕。

青年結識了未曾蒙面的妹妹，相識不久的兄妹倆皆沉默少言，彼此的關係和信任卻迅速築起，在這個封閉的村莊，單一的價值體系不容許一丁點灰色地帶，在村人眼中，他們的情誼是一種挑釁，一種褻瀆。

法國社會學家Emile Durkheim以社會凝聚（social cohension）的方式作為原始社會和現代社會的區別，原始社會是一種機械連帶（mechanic solidarity）的社會，因為社會的分工程度低，同質性高，形成了單一的價值體系，灰色地帶的存在是十分危險的，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挑戰了「這個社會本身」，也因此，人們往往透過報復性的懲罰來消滅這種越界或挑釁，進而鞏固社會的凝聚。

在某種程度上，這個位於三角洲上的村莊正是機械連帶社會的一種典型，青年離鄉多年，因父喪而歸，並決定落地生根，但他沒有選擇融入當地，反而選在偏遠之處，在父親生前早已荒廢的住處蓋房。

妹妹與青年雖從來不曾見面，卻罕見、不符一般期待地發展出親密的關係，除了大方出借此處唯一的交通工具（船隻）來幫忙載貨之外，更為了兄長的新居而時時外宿，最後甚至決定搬出與青年同住。

作為一個外來者，青年的孤僻和財富冒犯了這個村子的多數男性；作為村中少有的年輕女孩，妹妹與兄長的親密，及對其他男性的不屑一顧，成為村人眼中的叛徒，他們嚴重挑釁、觸怒了這個道德共同體。

因此，首先發生的就是對青年的排擠和對少女的懲罰，第一次是繼父試圖限制少女，不讓她去找哥哥，之後在少女決定搬去與兄長同住時，繼父阻止不成，卻撕裂少女的衣物，強暴了她，這是一種男性masculinity被冒犯之後的報復，更是一種與道德聚合的集體施暴。

亂倫與否並非本片的重點所在，他們遊走於道德邊界，而越界的可能正是他們被懲罰的原因。事實上，他們的關係根本發生在少女被施暴之後，而且是因為青年無微不至的照顧，兩人才逐漸互相吸引，雖然沒有拍出發生的過程，導演卻用了水的意象來暗示—他們的結合彷彿水與水的溶合，是自然且應然的。




全片的風景和水的意象無疑是最大的賣點，讓人印象深刻的，包括把水面一分為二的長堤，這個堤由兄妹兩合力建造，堤的終點就是新居，坐落於水的正中央，購買木材的那個場景是青年和村民衝突升高的契機之一，購買大量木材所費不貲，但青年卻輕易出手買下建造長堤的木材，並無視建築許可的規定，這道長堤因此具有多重象徵意義，一方面代表青年的財富與對規範的踰越，一方面又代表外來者的入侵，長堤闖入並分割了平靜的湖水，就像青年之於這個貧窮的小鎮。



我很喜歡的另一幕是，當青年與少女在湖中建堤時，村民乘船群聚，母親現身要少女前往參加喪禮，儘管她也是青年的母親，卻沒有邀請青年，儀式的參與權劃分出insider和outsider，導演以這場喪禮來象徵當地的集體性。

最後，在他們以大餐招待村人，慶賀新居落成時，道德的衝突到達臨界點，青年橘紅色的救生衣，成為外來的、醒目的、不被包容的證據，被河水緩緩帶走，離開三角洲。

《三角洲》是今年我參加「國民戲院：液態影展」的第一部電影，這部電影的拍攝地點在羅馬尼亞，拍攝的過程相當曲折，開拍沒多久原本的男主角就意外過世，臨時換成現任的Felix Lajko，劇本為此做了許多修改，Felix Lajko除了擔綱男主角之外，身為小提琴家的他還負責配樂，製作前後長達四年。全片對白不多，但單就「水的意象」，卻是我在這次影展中看到最美且最豐富的一部，人一方面被水所乘載，卻又被水包圍，水是流動的，卻封閉了這個村莊，水是包容的，卻將外來者驅逐，水沒有邊界，卻扼殺了自由。

液態影展已經結束一段時間，由於當時十分忙碌才延宕至今，這篇可是從一看完就開始寫，直到現在才完成，都快破我的紀錄了，但我卻沒有裝死，還覺得非寫不可，我對它的喜愛程度可見一斑，這部電影很新，是匈牙利新銳導演Kornél Mundruczó 2008年的新作，希望之後有機會正式引進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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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今年夏天，我把以前台北電影節的額度給了國民影展，總共看了六部電影，包括《三角洲》、《狂歡》、《終浪》、《光明的未來》、《亞特蘭大號》和《海邊奔跑的斑點狗》，其中《三角洲》和《海邊奔跑的斑點狗》是我最喜歡的兩部，《狂歡》和《終浪》則是讓我有點不爽的兩部，它們的貢獻在於讓我發現「我很容易被激怒」。XD

附帶一提，《三角洲》和《海邊奔跑的斑點狗》會列入2009最愛十部的候選。